梁旭  苏瑜

（1.中央财经大学，北京 100081；

 2.众合云科集团，北京 100022）

摘要：知识是塑造企业竞争优势的重要来源。为了在全球商业环境中保持竞争力，跨国公司必须有效地收集来源于在地理上分散的子公司网络中的知识。随着新兴市场跨国公司的崛起，反向知识转移（RKT）成为这些国家或地区跨国企业母公司寻求战略资产和知识的重要实践。反向知识转移的发生和发展存在一定的环境之中，在这个过程中，子公司、母公司及其联系构成这一复杂系统的内部结构，而如文化、政治经济等环境、知识属性都是这一内部结构与之交互的外部内容。本研究聚焦于新兴市场跨国公司反向知识转移这一主题，关注于反向知识转移系统的内部组织结构，从“员工-组织-复杂网络”三个维度总结影响反向知识转移效果的重要因素，期望能对指导企业实践起到一定的借鉴意义，为未来学术研究的方向做出一些启发。

关键词：反向知识转移；新兴市场；跨国企业；文献综述

中图分类号：F270

一、引言

人们普遍认为，知识是企业战略资源和创造跨国公司竞争优势的主要因素。长期以来，对于发达经济体的跨国企业而言，子公司在知识和能力方面往往落后于母公司。因此，母公司一直被认为是知识的主要创造者，并由母公司主导和控制这些知识向各子公司的流动过程。知识转移被视为母公司进行子公司管理的核心内容。随着市场的发展和变化，跨国公司开始在国外开设子公司进行战略资产和知识的寻求，以促进竞争优势和优势的扩张。即事实上还存在一种相反方向的知识转移方式——反向知识转移（reverse knowledge transfer，RKT），指的是母公司利用其子公司的知识获得竞争优势。最初在战略资源和先进知识方面往往落后于母公司的子公司，随着这些子公司的本土化学习和发展，母公司开始认识到子公司知识的价值性。以往研究表明，尽管从子公司转移到其母公司的知识数量是少量的，但母公司所获得的利益却可能很高（Ambos，Schlegelmilch，& Bodo，2006），这体现了反向知识转移的高价值性。如何获取和利用来自子公司的知识，这激发了跨国公司对反向知识转移的兴趣。

收购往往能是企业快速获得有价值的知识。正如海外收购最初常常是由发达经济体的跨国企业进行的，反向知识转移实践以前在先进市场的跨国公司中最为常见。随着新兴市场跨国公司的崛起，反向知识转移成为这些国家或地区跨国企业母公司寻求战略资产和知识的重要实践。这些企业不仅从发达国家引进技术和知识，还通过反向知识转移将本土的创新和管理经验传播到全球市场。反向知识转移对于新兴市场跨国企业的国际化进程和全球竞争力构建具有重要意义。对于子公司，特别是被收购的发达市场子公司进行反向知识转移，成为新兴市场跨国公司在与全球巨头竞争中提升知识的重要途径。新兴市场跨国企业的收购，尤其是在发达市场的收购，在很大程度上是由知识寻求动机驱动的，即一种模仿驱动下的追赶战略。作为后来者，这些收购对他们迅速追赶全球竞争对手至关重要（如，跳板作用）。通过海外收购企业来获得先进的战略资产可以跨越和克服其固有的弱点和局限性，因而产生的其中一个结果就是，与发达经济体的跨国企业相比，新兴市场跨国公司拥有更多从事反向知识转移的海外子公司。值得注意的是，以往的研究发现，母公司在利用子公司知识方面并不是完全成功或有效的（Leposky & Ahmad，2017；Schotter & Bontis，2009）。对于企业来说，特别是新兴市场跨国公司，母公司如何能够从反向知识转移中获益是一个非常重要问题。因此，本研究旨在探索新兴市场背景下的反向知识转移，研究反向知识转移机制以及哪些因素会对反向知识转移效果产生重要影响。

学术上，就跨国公司海外子公司的反向知识转移在国家层面、母公司层面、子公司层面、知识层面等多层面的多种影响因素进行了探究。以往的研究发现，东道国区域、母公司与外商合资的经验、子公司区位选择、知识属性，如知识复杂性等因素都对反向知识转移效果有影响。如果将知识转移过程视为一个与内外部环境进行沟通、交换的系统来影响探究反向知识转移因素，那么从整体上来看，事实上在知识转移过程中，子公司、母公司及其联系构成了这一复杂系统的内部结构。其中，子公司负责与外部东道国环节进行交换，并通过探索创新和利用当地知识构建自身知识体系，母子公司通过员工、组织制度等进行显性、隐性知识的传递。对于大型跨国公司还可能存在的众多子公司知识共享，使得反向知识转移的系统更加复杂。而如母子公司所在地文化、政治经济等环境、转递知识的属性都是这一内部结构与之交互的外部内容。

对于知识的转移，特别是隐性知识转移，更多是以“人”为载体进行跨公司、跨国界的转移。而组织作为企业实现目标行动的整体，是对员工个体的整合，并通过制度规则深刻影响着企业内部知识的创造与整合。最后，整个跨国公司集团的“母-子公司”、“子-子公司”关系互动而形成的有机生态使得反向知识转移可以可持续发展。本研究关注于反向知识转移系统的内部组织环境，并以此为出发点，从“员工-组织-复杂网络”三个维度总结影响反向知识转移效果的重要因素，期望通过文献研究，对指导企业实践起到借鉴意义，为未来学术研究的方向做出启发。

二、反向知识转移的基本过程

知识作为企业竞争优势的重要来源，知识是在跨国公司内部母子公司之间创造和整合的。而跨国公司组织系统内的反向知识转移是一个由知识需求产生到获取共享，克服转移内部障碍、外部环境干扰并实现转移后应用整合的历程（Szulanski，2000）。其中，内部网络是新兴市场跨国企业实现反向知识转移的关键渠道。这些网络包括企业内部的信息交流系统、员工间的社交网络以及企业文化等。通过内部网络，企业可以有效地传播和共享本土的创新实践、市场洞察和管理经验。

1.知识获取

获取知识是知识转移的起点。子公司被视为知识接受者和战略实施单位，它同时嵌入了两个知识背景，一个是由总部和其他子公司组成的内部网络环境，另一个是所在区域或东道国的外部环境。跨国子公司既可以从统一的跨国企业身份出发在与其他子公司的互动中学习知识，也可以从企业边界之外学习知识（Fu，Sun，& Ghauri，2018）。对于外部知识的学习，顾客作为价值的最终仲裁者，是子公司获取知识的第一来源。此外，子公司可以在学习合作经验来获取知识，通过与当地公司、研究实验室和科学家和工程师等当地技术和创新领导者的互动来获取和吸收先进技术，提升技术能力。而就跨国企业内部的知识流动而言，这通常意味着知识是从较发达的国家向较不发达的国家转移。这种情况下位于发达国家的子公司地理位置也可以是学习的重要来源，如子公司在东道国可以获得当地战略管理理念和系统运营能力，进而将其转化为跨国公司的创新资源。

在子公司获取内外部知识的过程中，子公司的组织灵活性——子公司探索和利用知识的平衡能力起到了重要作用（Borini，等，2021）。其中，探索能力涉及产品、市场和技术的开发，如扩大产品组合中的产品类型，开辟新市场或进入新技术领域；而利用能力涉及从事诸如提高生产设施和现有产品的质量，以及降低生产成本和减少原材料的消耗等。知识的新颖性来自于探索，与跨国公司其他部门行动的一致性来自于利用。作为子公司创造知识的影响因素，组织灵活性有利于子公司开发新知识。子公司通过平衡探索和利用能力，可以开发出有潜力进行转移的知识，进而成为“从本地到全球”的知识来源。

2.知识承载

有价值的知识是企业的战略资源，在维持企业竞争优势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知识类型可根据其载体不同划分为显性知识和隐性知识（Nair，等，2018）。隐性知识和显性知识的基本区别在于，与后者相比，前者难以表述。显性知识可以通过文字、图表和公式等形式表示，较为常见的是实物型载体。而隐性知识通常体现在个人和组织实践中，体现在行动、程序、承诺、理想、价值观中。值得注意的是，显性知识总是以隐性知识为基础，人们需要先拥有隐性知识才能理解显性知识。因此隐性知识被认为是企业竞争优势的重要来源，它深植于个人和组织之中，具有不可模仿性、高价值性，但难以转移。与市场相比，企业在进行知识转移和知识整合方面（尤其是对于隐性知识）比市场更有效率。也由于它的难复制性，隐性知识在企业内部的转移和利用也相当困难。因此，在企业内部分享隐性知识时，个人的经验至关重要，而组织间的合作有利于这种个人互动和共同心智模式的建立。对于隐形知识的承载就需要这样的个体和组织型载体，这体现了母子公司中的个人和部门的主体能动性。特别地，考虑到新兴市场母公司和其海外子公司之间的文化和组织差异，这使得隐性知识的转移更具挑战性。

在实践中，通过与海外子公司，特别是发达国家子公司员工和各部门召开论坛和交流会、管理人员和技术人员的外派轮换可以实现知识在不同人员载体上的转移。此外，随着互联网技术的迅猛发展，数据库、视频、语音、电子邮件等也成为知识的载体。对于数字型载体的搭建与知识传递也离不开母、子公司的组织合作以及国际员工的运营。

3.知识传递

除了母公司以制度、薪酬政策等强制性措施促使子公司进行知识转移，当子公司具有较强的转移意愿时，向母公司进行的知识转移最为理想。但当母公司和子公司之间目标不一致的情况出现时，不向跨国企业的其他组织转移知识可能更符合子公司自身的利益，即使知识转移会提高跨国公司的整体业绩。在这种情况下，采取措施提高子公司的知识转移意愿非常重要。

从知识需要人员作为载体或传播者进行知识传递这个角度来看，由于外派人员是母公司和东道国子公司的组织连接者，他们必须承担起连接器的作用，在外派期间与母公司和子公司都建立必要的联系以便有效协调他们之间的活动，即外派人员的社会关系促进了组织内外部的社会互动，为知识交流和转移提供了途径。在这其中，外派人员主要发挥两种具体作用——知识载体和知识转移者，知识转移过程中的激励者和支持者（Kong，Francesco，& Oscar，2018）。外派人员和当地人员之间的良好互动可以加强总部和子公司当地管理人员之间的相互理解和信任，增加子公司转移其知识的意愿，进而改善子公司知识和信息的获取和转移过程。而母公司与派出人员之间保持密切和信任关系则激励外派人员在传递子公司知识和信息方面投入更多的精力，增强沟通，了解母公司需求，并能更好地评估子公司的哪些知识对总部有价值，减少总部和子公司之间的目标不一致和代理问题。

4.知识接收

在子公司向母公司进行知识传递的过程中，作为知识的发送者，子公司必须对知识转移的战略意义有清晰的认识，这意味着预见并避免一些与总部接收知识时关于可读性和兼容性的问题。而对于母公司如何排除如不同文化背景等噪音，提高知识接收的程度，作为母子公司之间的调解员和知识传递者的外派人员同样可以对这一问题的解决提供助力。而在这个过程中，外派员工感受到的组织支持非常重要。外派人员在派出期间往往存在由于文化差异、语言障碍、工作要求不同等方面的挑战而受到挫折的风险；在回国后，又有面临着岗位和工作环境不适应、组织激励不符合预期等问题。以外派人员归国后的公司岗位与个人知识、能力之间的匹配性感知——嵌入性契合度为视角，Froese等（2021）发现归国人员在外派期间与原所在单位的频繁沟通，以及在归国后员工感知到的回归原单位中的嵌入性契合可以提高反向知识转移的效果。

其他方面，从组织的角度来看，开展更多的反向知识转移（指反向知识转移的程度），共同知识的积累越多，母公司就越有可能有效利用转移的知识（Nair，等，2018）。而组织协作也是将传入的知识与现有的知识进行整合以创造新知识的过程的前提条件。反向知识转移的程度、反向知识转移的收益与参与单位之间的协作呈正相关。在知识类别方面，子公司的知识越隐性，反向知识转移的程度就越小，但从反向知识转移中获得的收益就越大。当目标子公司的知识比较隐性时，母公司更依赖于组织间的合作。

三、母公司如何从反向知识转移中获益？——内部组织结构视角

如图1所述，反向知识转移过程的内部组织系统主要包括行为主体、关系以及组织机制，它们在知识创造、承载、传递、接收等各环境都产生重要的影响。员工、单个组织到整个组织网络结构，这些从微观不同层次参与反向知识转移并发挥能动作用的主体，不仅是反向知识转移规则、机制的制定者或执行者，还决定了与外部环境，如东道国经济制度、知识资源黏性等的互动方式。来自系统外部的知识通过内部组织系统的不断修正和创新，才能促进跨国公司的知识水平和能力不断提升。

图1                          反向知识转移的基本过程

1.员工

作为内部组织系统中最微观的单位主体，在反向知识转移的整个过程中，公司员工在进行知识创造、充当知识载体、促进母子公司之间知识传递、协助母公司的知识接收等环节发挥重要作用。母子公司各单位的员工之间的沟通有利于增强对知识的共同理解，有利于发展更强大的组织内社会资本；反过来又使母体单位能够对传入知识有更深了解，评估并有目的地选择和利用那些可能对母公司更有用的知识。在这一过程中，外派人员与子公司当地人员的良好关系、与回国后在总部的高嵌入性契合以及在外派期间与子公司的高嵌入性契合可以正向影响反向知识转移行为。

2.组织

组织机制的设置具有正式性和较高的强制性，可以很大程度上保证反向知识转移的正常进行。跨国公司通过如母子公司的权力分配设计、国际外派人员的选用、制定子公司绩效评估指标等正式控制机制可以对母子公司关系维护以及反向知识转移的效果产生重要影响。在企业实践中，公司往往通过层级命令推动如专利等显性知识的转移。而对于母公司获取海外子公司的隐性知识，需要更加依赖组织间的合作（Nair，等，2018），如设立薪酬奖励机制激励组织、员工积极地进行知识创新与转移，管理层的扁平化促进组织创新。并在员工层面上，进行如开展培训项目、要求子公司外派优秀专家等活动推进隐性知识交流与传播。

3.网络结构

大型跨国企业往往存在着分布于海外不同地区的子公司，使得在知识转移中“子-子公司”也产生了重要的互动（Bartlet & Ghoshal，1989）。除了总部和地区总部，网络型组织结构中的不同子公司也成为知识创造、发送过程中的网络节点。新兴市场跨国企业的反向知识获取模型（Fu，Sun，& Ghauri，2018）存在多层次的枢纽-辐条式的知识共享机制，包括垂直共享和水平共享。在纵向共享的视角下，总部和子公司作为上下级单位，发挥着各自的作用。子公司作为技术的起点，或知识的生产点，而总部和区域办事处在多层次的结构中履行知识把关人、整合者和子公司之间的调解人的职责。从横向共享的角度来看，子公司在平等友好的关系基础上共享信息。此外，由于总部和区域总部分别作为枢纽和区域中心，垂直共享和水平共享都在多层次上发挥作用。

四、总结

对于新兴市场跨国企业母公司如何从反向知识转移中获益这一问题，可以从“员工-组织-复杂网络”三个维度进行总结。

员工。员工既是知识转移过程的微观执行者，也是进行知识创新和向组织进行效果反馈的能动主体。对于跨国企业母子公司之间进行的反向知识转移，员工的作用不可或缺，特别是母公司获取隐性知识方面。对于母子公司之间进行员工交流这一方式，管理人员和技术人员的外派既是一个知识获取的重要过程，也是母公司对自己国际人力资源的配置和控制过程。此外，加强母公司对海外子公司智力资本的吸收，需要完善和提高员工进行知识转移的激励机制，并在组织制度方面加以深入研究。

组织。作为知识制造者，子公司内部进行组织创新对公司差异化职能如市场营销、财务、研发以及产品和工艺的发展中新知识的发展有重要影响。而跨国公司的（区域）总部不仅是知识的接收者，更是知识转移系统的控制者和协调者。（区域）总部通过组织机制的制定可以加快子公司知识的逆流效率。如（区域）总部牵头与子公司合作组建项目团队，管理员工进行专家现场指导、培训等母子公司之间的人员流动来促进隐性知识在不同沟通渠道的传播与转移。而母公司通过层级命令的方式可以使技术标准、专利、设备等显性知识从子公司向母公司进行转移。

复杂网络。新兴市场跨国企业的母公司要想在反向知识转移中获得更多知识（技能、经验）并获得实际收益，离不开外派人员以及母、子公司组织的共同努力。需要母公司注意的是，在开展反向知识转移的过程中，大型跨国企业内部还有不同子公司间的正式、非正式的水平向的互动，这增加了反向知识转移系统的复杂性，无疑为跨国企业的组织制度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同时，对母公司，特别是新兴市场跨国企业母公司的管理水平提出了更大的挑战。

在知识转移和能力获取的过程中，子公司和（地区）总部都是必要的元素，但扮演着不同的角色——子公司是学习者、辐条、赞助者，（地区）总部是知识的接受者、枢纽、知识的筛选者和传播者以及协调者，而员工在模型中是知识的“载体”或“运输者”，是机体流动的“血液”。在反向知识转移的系统中，各个层次的主体协调行动，才能保证跨国企业总体正常地与外部政治、经济、市场等环境开展交换与互动活动，并在过程中汲取并进行知识创新，提高跨国公司的整体竞争能力。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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